作者:林川 時間:2022/09/16 瀏覽次數:
“川南憶,最憶是鹽場:鹵涌巖腔奔騰急,汗滴鹽鍋揮鏟忙,鹽巴味最長"。偶翻住在鹽場倒班宿舍時所戲作,真是百感交集。
我不是飽經滄桑的老鹽工,對鹽場的興衰變遷體驗不是那么深刻,但自來到這片土地,似乎就與鹽場結下了不解之緣,童年的記憶中,鹽場如母親,那熊熊的瓦斯火給我溫暖,那繚繞的白色蒸汽給我遐想,那灶房里的燈光多象關注我成長的一雙雙親切的目光。而天車則象父親,沉默無語,忠厚寬容,一任風吹雨打日曬霧繞,始終挺立著錚錚鐵骨,植根于鹽場。
當我尚未脫去滿臉稚氣的時候,已經接過母親的班,成為鹽場的新鹽工。
然而.鹽場給我的不僅只是溫暖,她還教我懂得生活中的許多哲理。我被分配在天車下機車房里上班,穿一身油膩衣服,腳踏厚厚的木板鞋,腰桿上隨隨便便扎了一根麻繩一一當夜班時避免過風,暖和些。鹽場第一班,便是熬夜,在震耳欲聾的卷揚機車旁,我感受到了“恐懼”、“冷漠”、“破敗"這些字 眼的含義;銹跡斑斑的鐵器,泛著冷光的油 膩地,飛旋著呼嘯著的機車,一臉冷漠的師傳...…單調枯躁的推車汲鹵,更使頭腦麻木無法阻止睡意的侵襲。
隨著時光的流逝,我與師傅們熟識了 (當夜班消除睡意),會穿木板鞋走油膩地了,會使麻繩捆扎東西了,會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甚至于開些粗野的玩笑了……一個身單力薄的學生娃完全鹽場 化了。使我驚訝的是,在機車轟鳴、鹵味刺鼻的生產場所,在物質生活遠不如當今充裕的境況下,鹽場人對生活是那么無怨無悔。車間茶堂里,天色未亮已有好多老鹽工在悠然品茶。熬夜后的女工顧不得休息,已將一家大小的衣服洗凈晾好。一瓶火酒一斤花生吃出個火熱氣氛.師兄師弟爭著去電影院購票看《劉三姐》。一瓶自制胡豆瓣便伴了全班組職工的換夜飯。 一首《天仙配》“夫妻對唱”就驅散了熬夜的寂寞,迎來了天車上空的啟明星....生活在鹽 場,我竟然詩興大發,在師兄們的鼓勵下,胡謅出好多“鹽場詩”,包括這首“最憶是鹽場”。
后來,天車“退休",車間停產,我加入了"富余人員"行列,抬電機,掃澡堂,挖土石方....很多時候,活路輕松,我便揣了一本《唐宋詞選》,趁別人吹牛時,便找了一個角落坐下讀書。有了事,為首的王師傅喊一聲“又干喲”,大家起身就干。抬重物時,王師傅總是 把索子往他自己面前移,我曾驚異于自己勞 動力鍛煉出來了,后來才知是王師傅怕扎壞了我。面對這個只知干活,不善言辭的老頭,我竟也沒說出什么語言來。
王師傅以及那些好多曾給我幫助的師傅,如今肯定是退休了,至今未曾見面。幾個師兄仍在鹽場,如今已是拖家拖屋的中年人了,每次相見擺談后,我都要想起在鹽場的戲作:
“川南憶,最憶是鹽場……"